杨鹤高作品连载丨长篇电视连续剧南京下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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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集元宝厄运

1欧阳家內日

欧阳雅丽在学校执教第一天回到家里，人未进门就咯咯地笑起来。奶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：“鬼丫头，你笑的什么？”

“哈哈哈哈，我的妈呀，简直把我的肚子都笑疼了，这叫什么学校…….”雅丽边笑边说。

笑了一阵之后，雅丽绘声绘色地给奶奶讲述学校的情况。米梁大队小学，坐落在村庄南首，共有三排教室。四周是泥巴院墙。院墙一角的木桩上掛着半边破犁骅，用小铁棍砸响它这便是钟声。这是初级小学，共五个班，十二位老师。所有教室皆是土墙瓦面，教室里的课桌是用长条木板搭在泥墩上，一块长木板可以坐五个学生。教室的门是用木棍编捆在一起的，像社员家的猪圈棱，一阵大风吹来，满屋尘土，几乎难以睁眼。雅丽边说边笑：

“这哪里是像学校，简直害怕人的，我在南京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小学，连做梦都想象不到。”

这是第一天到学校，同学们盯着雅丽看，她走到那儿孩子们就跟那儿。在孩子们的眼里，这位新来的老师既漂亮又洋气，讲的是普通话，非常好听。老师们对雅丽也很客气，大家都觉得能有雅丽这样老师到这个偏僻乡间小学，大大增加了光彩，一个个似乎都感到荣幸。

奶奶听雅丽讲了一阵后，便说：“你別管学校孬好，教好学生就中，你爸不是说教书育人是大事吗？你教学生多识字多增加道理，大队干部就会夸赞你。”

正在雅丽和奶奶交谈时，曼玲慌慌张张从外面来家说道：“孟元宝倒霉了，被人架到大队部去了。”

“因为什么事呀？”雅丽问。

“听说是演节目时，他唱了反动的内容，是被人家捡举揭发出来的。”曼玲说着朝奶奶望了望，只见奶奶喘得更厉害了。

2大队部院外外日

大队部里里外外围拢了许多社员看热闹。农村中就是这样，只要那儿有说笑话的、打门头词的、吵嘴打架的、说瞎话的、讲荤故事的、捏糖人的、吹泡泡糖的、逮黄鼠狼的、老母猪打窝的、讲捉小偷的、男女之间皮麻辣村的等等，都会有人围上去，有看看就走的，有混在里面插嘴说东道西的，也有相互抬杠的。总之，这些场合显得热热闹闹而且又是乱轰轰的，看上去有的个别人显得无聊又无知，往往也有的人傻笑着一直到事情结束才回家。

孟元宝被围人群中，一位头头责问他：

“孟元宝，你为什么不唱毛泽东思想的内容，而要宣扬封资修的东西？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引导到封建社会里去？”

“我没唱封资修的东西，只是唱古代的人名子，我估计这个不会犯错误。”孟元宝辨驳道，

这时，梁加仁肩上披着泛白的旧蓝褂子跨进大队部，孟元宝一见到他就扑通一下跪倒在梁加仁面前，哭丧着巴狗脸连声说道：“梁书记呀我冤枉啊，我没有宣扬封资修的东西，没放毒呀，你要为我作主呀。”

“你这样干什么？有问题就老实交待。”梁加仁板着脸，雌雄眼向孟元宝扫了一下便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，询问是怎么回事。

孟元宝哭丧着脸说：“梁书记你点名让我孟元宝参加大队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，我和其他队员十分积极，因为我不能跳舞，就让我自编自唱小调和快板之类，内容要唱抓革命促生产、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等。演出这些节目时观众兴趣不大，社员们说天天唱这些东西都听够了，就叫我表演一点新节目。于是我就把以前在县城里学唱过的东西选出来唱给社员听。那天宣传队在四队的社场上演出时，我一高兴就唱一首《二十月古人》的小调子。我唱给你梁书记听听：

正月里来正月正，

大明洪武坐南京。

前步先锋胡大海，

后步紧跟刘伯温。

二月里来龙抬头，

隋炀皇帝下扬州，

一心想把琼花看，

万里江山一旦丢。

三月里来桃花红，

薛仁贵跨海去征东，

秦琼逃出东关外，

单鞭救出尉迟公。

四月里来大麦黄，

罗成结拜王伯党，

崇祯吊死煤山上，

三下河东找仙郎。

五月里来是端阳，

高俊宝招亲到南唐，

妖怪法宝多厉害，

火烧于洪把命丧。

六月里来荷花放，

韩信入关投汉邦，

萧河月下追韩信，

二十八宿闹昆阳

…………..“

《二十月古人》刚唱完，社员们热烈地鼓掌，孟元宝沾沾自喜，巴狗脸上堆满了笑容，咳嗽两声淸清嗓门，准备再唱一首《十添汤》的小调。这时，有人在场外议论，说他唱的古人不符合文化大革命的形势，应当唱毛主席语录或者革命歌曲才对。突然，人群中有一个二百五的家伙开玩笑地高呼口号：“砸烂封资修！”

这一声喊不大紧，有人切切议论，有人哄笑，梁永革和几个在中学里组织的“东方红战斗队”中小伙子冲上去用脚踢倒孟元宝，梁永革骂道：“革命歌曲你不唱，偏偏要唱帝王将相的人物，太反动了。”

“把他押到大队部去！”

孟元宝被拖拖拽拽架到大队部。

在向梁加仁求情时，原来的一位红卫兵头头怒斥道：“你把古人死人搬出来向广大贫下中农散毒，罪该万死！”

“他这个家伙呀，一辈子是西瓜皮擦屁股，干净不了，他能有资格到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里来？呸！”

“要把他开除出文艺宣传队！”

梁加仁见大家越说越来气，觉得自己的立场也要坚定地站革命左派一边，于是，就板着脸说道：“孟元宝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，你的灵魂深处藏着什么鬼把戏？你给我老实交待。”

“我，我是想…….”孟元宝想不出话来，苦着巴狗脸，干咽唾沫。

“你不要小孩子嘴嚼泡泡糖，吞吞吐吐的。”梁加仁怒道。

“唉，我说什么呢？我再说还不是三加二减五等于零吗？”孟元宝说。

“好啦好啦，你不说拉倒，你这个文艺宣传队员是杀鸡取蛋一回头吧，你回家给我老老实实写捡讨，每天早饭后向大队交一份检讨，给你十天时间，先写十份检讨，不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决不让你罢休！”梁加仁说着，站起身子，两个肩头往上耸了耸，不让披在肩头上的褂子滑下来。

梁加仁的话刚落音，徐凤英跨着大步，两条长腿前后快速交错跑进大队部，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梁加仁说：“梁书记，不好了，孟元宝他，他女人在家里上吊死啦！”

众人一听，大惊失色。孟元宝顿时嚎啕大哭。

3雅丽卧室内晚

欧阳轩家新的住房盖好了，欧阳家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。

欧阳雅丽躺在床上，虽然整天都是在学校里忙忙碌碌，又上课又教学生排演节目，身体很疲劳，然而还是迟迟未入眠。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如同电影镜头一样不时地闪过，有的让她惊恐，有的让她喜悦，有的让他忧伤，有的让她感叹。她两只眼望着新盖房子的屋笆，思绪万千，老的“影片”过去，新的故事又发生了，脑子里的镜头不时地闪回：

镜头一：那天和陆巧珍一同跑到孟元宝家去看热闹时，从人群的隙缝中望到孟元宝的妻子丁翠花吊死在门后边，人头微勾,脸色紫黑，两只眼珠往外鼓着，嘴巴半张，难看得吓死人。很快被两个社员割断脖子上的绳索放在地上。太可怕了，雅丽像掉了魂似地默默回家，心中的滋味说不出来。

镜头二：雅丽带领学生到田头给社员们演出文艺节目，孩子们跳起《北京有个金太阳》舞蹈时，社员们热烈地鼓掌。雅丽自己表演用吉它自弹自唱《浏阳河》时，社员们听了又拍巴掌又夸好听，雅丽心中甜滋滋的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镜头三；去年四月的一个晚上，生产队的社员都在社房育稻种。不知什么原因夜里社房失火了，火苗冲出来连着欧阳家的房子。全家人穿着短裤头跑出来，从屋里枪救出部份东西，其余化都为灰烬。后来，大队为欧阳轩家盖新房子。离社房不远的空地上盖了四间堂屋，两间厨房。这就是他们在农村的新家了。雅丽和姐姐移来月季花栽到院里，四季开花，给新家增添了亮色，淡淡的馨香还引来蜂飞蝶舞。不过，雅丽每每想起那天夜里失火的情况，心中就感到一阵阵忧伤。大队里为他家盖了新房子，社员们对他们家很客气很友好，这些令雅丽全家人很感激。雅丽常与姐姐聊天，总是说这里就是永远的家了。至于南京长乐路上的那个家还是忘掉它吧，然而，越是想忘掉它越是忘不掉，脑子里经常会出现小院里的那株石榴树，还时常出现那只可爱的小花猫蹲在小凳子上默默洗脸的样子。每每想到这些，眼窝里就会冒出晶莹的泪花。

自从全家下放到米梁大队，这里的生活无奇不有，而且是在城里永远也不会发生的。生活改变了人生，人生永远是一出戏，喜怒哀乐，酸甜苦辣，五味俱全。在雅丽的眼里，觉得好笑的事情非常多，比如说爸爸吧，在城里是在工厂里上班，到农村每天早上要身背粪箕，背在左肩上，手里拿着长柄粪勺，庄里庄外，沟边路上，场边地头到处去找人畜粪便。特别是冬天，这些粪便结成冰块，很坚硬，用粪勺把它刨起来钩到粪箕里。拾满了一粪箕就背到社场边的大粪塘，或者由刘大爷用大秤称一下，按斤记工分。雅丽想，拾粪的活儿并不累人，只是清早在外边到处跑来跑去寻找粪便冻得鼻子尖都红了。每当到家时，爸爸都要哈气连天说冷呀冷呀，如果是烧锅做饭时，他就会说，来，让我烧一把烤烤火。

雅丽躺在床上思想着过去的一件件事情，如同一部部电影，奇妙极了。她想着回忆着，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4欧阳家內晨

早晨，欧阳轩在广播喇叭下听广播全县的新闻，欧阳轩是天天必听，从中能听到全县所发生的新闺大事，农业科技知识等，这已是成为他的习惯了。

5社场外日

队长赵志勇又敲钟又用铁皮做的广播喇叭高喊：“喂，扒(剥)花生种啦，各人到社场上来集合啊。”

高喊三遍之后，男女社员皆来了，有的手拎小板凳，有的提着旧小马扎，到了社场上先学习一条毛主席语录，然后赵志勇开始讲话，先讲了一通政治大道理，接着提出严格要求，他说道：

“大家注意，我们的花生种是集体财产，不准任何人吃一粒，谁吃了就要扣他工分，为了防止有人偷吃花生米，我们专门让梁会计监督，大家明白了吗？”

社员们一阵骚动，但没有人提出反对，也没有人提出支持这样做。赵志勇就把社员安排坐成几排，一律脸朝西屁股朝东，不准任何人随便乱坐。大家排着队坐好了，然后赵志勇和会计梁世兵把两麻袋花生搬起来，在每个人面前分发了一摊，整个社员面前都有了花生，梁世兵把社房的一条三条腿长板凳端来坐在大家伙面前，面对面监视着不让人偷吃花生米。欧阳轩坐在最后一排，曼玲在中间第二排跟二贵嫂几位女社员坐在一起。欧阳轩边剥花生边暗暗发笑，觉得怎么能这样对待社员呢？这不是对社员不信任吗？实在有辱人格。曼玲心中却不是这么想，她倒觉得有点可怕，因为给生产队剥花生怎么还要挨会计看管着？所以她只是低着头剥花生，嘴巴抿得紧紧的，生怕被梁会计望见嘴动弹误认为偷吃花生。尽管如此，社员们还是有说有笑，似乎觉得生产队领导看着大家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，合理合法，如果不这样做的话，那社员们饿着肚皮谁不想吃几粒花生米？集体的东西能随便往自己的肚里吞吗？

在剥花生时，梁世兵还不时用他那芦鸭嗓子提醒着：“以社为家，斗私批修！”这两句口号反复几遍念叨着，两只眼睛不时在社员面前扫来扫去。

社场上咯喳咯喳一片剥花生发出的声音，显得格外清脆。这时，突然有人高叫一声：“报告，大会计呀，我要去解首了，要不要检查检查裤当里夹没夹花生米呀？”

社员们一阵哄堂大笑。

这是那快嘴二贵嫂说的话，坐在头一排的徐大娘差点儿要笑岔气，一边用手背擦眼泪，一边说：“这个臊婊子，尽说恶心人的话，真不要脸呀。”

就在社员们一阵哄笑声中，梁会计也开玩笑地装着追逐二贵嫂说：“来来来，让我摸摸裤当夹没夹花生米。”

“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，老娘日嚼你，你还当真的，赖蛤蟆想吃天鹅肉，想摸溜腿当去家逮你弟媳妇摸溜。”二贵嫂说着咯咯地笑着向社房后边的茅厕走去，还不时转过刀条脸朝众社员望望。社场上笑声一片，有的拍着巴掌狂笑。

就在剥花生的社员们一片欢笑声中，大队部里有趣的新闻发生了。

6梁加仁办公室内日

梁加仁关上门，徐凤英与梁相互调戏，打情骂俏在做爱。

7大队部前外日

孟元宝送检讨书朝梁加仁办公室走来，边走边哼着《十劝郎》小调，他知道这是情歌小调，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唱不得的，只有在背地里一个人唱几句开开心。他朝四周望望，社员们都在田里和社场上忙生产了，庄上、大队部周围都没有人，他就放心大胆地捏着嗓子唱起来：

一劝我郎喜洋洋，

干哥走进奴的房，

今晚二人会一面，

如同织女会牛郎。

哎呀哎呀我的郎呀，

红罗帐里配鸳鸯。

二劝我郎这头来，

小奴已经解开怀，

浑身衣服脱干净，

干哥快点趴上来。

哎呀哎呀我的郎呀，

你我二人搂起来。

唱着唱着来到了大队部，走进院内，院内静悄悄的。会议室那边的门锁着，办公室的大门虽然关起来但没有关死。孟元宝知道梁书记在内室他自己的办公室，因为平常就是这样，只要外边大门不上锁，书记就会在里面写东西或找人来谈话或少数干部来研究工作。这时，孟元宝推门走进办公室，见内室的门关着，他就上前推门。本来梁加仁急匆匆关上了门，谁知暗锁未关死，孟元宝猛一推开门，见梁加仁坐在办公桌前的木椅上，徐凤英骑坐在梁的腿上边，二人脸贴脸地搂住脖子。梁加仁那嘴在徐凤英的腮帮上啃来咬去。孟元宝这个断气鬼眼一瞄，看到了徐凤英的半边屁股像办公桌上那报纸一样白，屁股上下颠晃，梁加仁肩头披着的褂子早就滑落到椅把上，全然不顾。孟元宝推门时，梁、徐二人已经神魂钻入云端去了。见此情景让孟元宝傻了狗眼，他头一缩，顺手把门带上，撒腿就往外跑。

8梁加仁办公室内日

孟元宝关门的响声让梁加仁和徐凤英犹如触电一样急速分离开来。二人快速提起裤子，徐凤英慌了手脚，梁加仁火速跨出自己的办公室，来到外室，从窗户向外边张望，四周无人。不一会，只见孟元宝那个龟孙子像夹尾狗一样慌慌张张地向庄西头窜去。梁加仁恶狠狠地骂了一句：“我造你祖奶奶！”

“是哪个瘟种？”徐凤英骂着问道。

“孟元宝那个狗杂种，看我不收拾他。”梁加仁吐了一口唾沫又发怒道：“他妈的，这些下放户都不是好东西，一个个不是这样就是那样，弄得我们大小队干部一天到晚跟他们做这样做那样，还要跟他们揩屁股，那如我们本地的社员好管，哼。”

徐凤英苦着脸说：“晦气，怎么遇上他这个晦气鬼，孟元宝嘴不老实，要是把事情宣扬出去，传到部队梁军耳朵里，你这个大队书记恐怕就要去坐大牢了。”

“哎呀，你放心，你我都是共产党员，大队干部，又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，根正苗红，怕他哪一个？他孟元宝如果乱说乱动，他有什么根据？弄得不好就说他栽诬党的干部，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，不把他置于死地才有鬼呢。”梁加仁说着又朝徐凤英肩上拍拍：“你说是不是？”

徐凤英心烦意乱，那有心思再跟他开玩笑，就不悦地顺手挡过梁加仁的手。梁加仁自觉没趣，转而一想，说道：“凤英，这样吧，你最近可以请假去部队你丈夫朱军那里探亲，跟他讲讲农村阶级斗争的形势，让朱军知道家乡的斗争很复杂，万一有消息传到他耳朵里，他也不会相信，到时候我再以组织名义说明情况，一切问题皆会烟消云散。至于那些下放户，我会管他直腿直脚，叫他们一个个服服贴贴在农村劳动。”

梁加仁一番话让徐凤英浑身轻松多了，朝梁加仁的雌雄眼上瞅了一下，轻轻地说：“你呀，绝点子真不少。”

“嗤！”二人会心一笑。

（第十四集完）

未完待续

责任编辑：周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