号称诗词状元的异族皇帝完颜亮,居然启

在少数民族皇帝中，完颜亮的汉学水平超绝，被誉为状元之才。我们一直都有种错觉，认为金代灭了文化经济昌盛的北宋，所以它非常愚昧落后。其实不然，金代起家之时确实只知征伐、不识文章，但自从第三代金熙宗完颜亶（dǎn）开始，汉化的程度就日益加深了。金代皇帝的汉文化水平都相当高，比如金熙宗对汉制去芜取精，金世宗提倡儒学科举，金章宗的“瘦金体”书法艺极于神。但就诗词成就而言，则以海陵王完颜亮为最高。

早年蛰伏锋芒毕露

完颜亮是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，自幼聪敏好学，天才英发，为人深沉，有雄才大略，他极其热爱汉文化，喜读史书、诗词歌赋，因此在金宗室中名望很盛。

完颜亮的上位和落幕，起于杀戮，终于杀戮，可谓“起始亦是终”。要知道，金代早期的皇位继承也是充满了血腥杀戮，蒙昧未脱，尤其是宗室内部，杀伐不断，甚至太宗完颜吴乞买一脉几乎被斩尽杀绝。也因为如此，完颜亮受到堂兄金熙宗的猜忌，前半生活在惶恐当中。

金朝帝王传承示意图（横屏观看）

当此之际，他只能潜心于文学，蛰伏待出。据说他少时曾写过一首咏物诗，给人的团扇题诗，写下“大柄若在手，清风满天下”之句，表面是写扇，但托物言志，其中非凡的帝王志向表露无遗。虽说他早年为了躲避熙宗忌惮，处处扮猪吃老虎，但所谓“诗言志”，其志向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在作品当中。最具代表性的还有一诗——《书壁述怀》：

蛟龙潜匿隐沧波，且与虾蟆作混合。等待一朝头角就，撼摇霹雳震山河。

试题名为“述怀”，自然是以诗言志，诗中将自己比如潜藏的蛟龙，隐伏在沧浪波涛之中，龙游浅水只能和蛤蟆之类为伴。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，有朝一日，蛟龙必然会崭露头角，飞龙在天，以雷霆之势震撼山河。诗歌虽为托物言志，但志向表露无遗，不仅精通汉学，而且雄心勃勃，志向非凡，气势恢弘，充满了不甘为人下的王者之气。

大权在手文采风流

金代的发展恰好到了一个节点，对完颜亮来说，不知是利是弊。金熙宗晚期倒行逆施，滥杀无辜，朝臣宗室人人自危，于是野心勃勃的完颜亮“挺身而出”，弑君自立，史称金废帝或海陵王。他即位之初，颇能够励精图治，整顿吏治，一改熙宗晚期的弊端，并且更加卖力地推行汉化，其对金代发展起至关重要一步的就是迁都燕京（今北京），改名金中都。

称帝后的完颜亮更是志得意满，踌躇满志，由于他对文学诗歌创作参与，不但影响了金代的一代文风，也简介给南宋文学注入了一股刚健朴质的活性基因。完颜亮诗词雄浑遒劲，时人称他“一吟一咏，冠绝当时”，连江南文士看到他的诗词都叹服道：“北地之坚强，绝胜江南之柔弱。”

按说词本应充满婉约娇柔之气，像苏轼、辛弃疾那般的“豪放词”毕竟是少数，但不曾想豪放词可以在异族皇帝完颜亮的手里苍劲有力，发扬光大。因为完颜亮之后的金世宗反攻倒算，因人废文，使得完颜亮的诗作散佚不存，仅留下寥寥数首，这不得不说是诗歌史上的一大遗憾。试看：

《鹊桥仙·待月》停杯不举，停歌不发，等候银蟾出海。不知何处片云来，做许大、通天障碍。髯虬捻断，星眸睁裂，唯恨剑锋不快。一挥截断紫云腰，仔细看、嫦娥体态。《昭君怨·雪》昨日樵村渔浦，今日琼川银渚。山色卷帘看，老峰峦。锦帐美人贪睡，不觉天孙剪水。惊问是杨花，是芦花？

《鹊桥仙》一词，饮酒赏月，充满汉文人气质，“停杯不举，等候银蟾出海”颇有李太白“青天有月来几时？我今停杯一问之”的飘逸，但诗人并没有因天上无月而气馁，而是愤怒而发，“髯虬捻断，星眸睁裂”，又有“怒发冲冠”之状，挥剑长空，斩断云层，让明月婵娟再现人间。能将赏月诗写得豪迈雄浑，堪称豪放词佳作。

《昭君怨》一词，则少了些许豪放，多了些文人的温和之气，普通的樵村渔浦，在白雪的装点下像“琼川银渚”一般美丽，玉树琼花，银装素裹；翩翩飞雪落下，洁白无瑕，不知道是杨花还是芦花？如果不细读词作，真的难以发现霸气的海陵王还有如此心细如尘的情思，人是多面的，此话不虚。

《念奴娇·咏雪》天丁震怒，掀翻银海，散乱珠箔。六出奇花飞滚滚，平填了，山中丘壑。皓虎颠狂，素鳞猖獗，掣断珍珠索。玉龙酣战，鳞甲满天飘落。谁念万里关山，征夫僵立，缟带古旗角。色映戈矛，光摇剑戟。杀气横戎幕。缡虎豪雄，偏裨真勇。非与谈兵略，须拼一醉，看取碧空寥廓。

这首《念奴娇·咏雪》，是不是标题极其眼熟，没错，就是伟人最著名的那首《沁园春·雪》。据说后来伟人的两首《沁园春》（雪、长沙），就受到完颜亮这首《念奴娇·咏雪》的启发，将漫天的飞雪描绘得张扬豪放，与兵家战争、历史掌故结合一起，其中的王者霸气也跃然纸上。此外，“看取碧空寥廓”，是不是非常眼熟，伟人的诗词中分外喜用“寥廓”一词，比如“怅寥廓，问苍茫大地，谁主沉浮？”“胜似春光，寥廓江天万里霜。”“我欲因之梦寥廓，芙蓉国里尽朝晖。”

提兵百万霸业成空

《喜迁莺·赐大将军韩夷耶》旌麾初举。正駃騠力健，嘶风江渚。射虎将军，落雕都尉，绣帽锦袍翘楚。怒磔戟髯，争奋卷地，一声鼙鼓。笑谈顷，指长江齐楚，六师飞渡。此去。无自堕，金印如斗，独在功名取。断锁机谋，垂鞭方略，人事本无今古。试展卧龙韬韫，果见成功旦莫。问江左，想云霓望切，玄黄迎路。

《喜迁莺》是一首长调，是皇帝赠赐给武将的词作，描绘了战场武将的飒爽英姿，这首词应是完颜亮率兵南征之作，“问江左”句恰体现了他想要吞并南宋，一统天下的志向。说到统一天下，自然不得不提完颜亮最负盛名的一首诗——《题临安山水》。据说有大臣向他进献了江南杭州的风景图，图中题着当年柳永的《望海潮》“东南形胜，三吴都会，钱塘自古繁华……重湖叠巘清嘉，有三秋桂子，十里荷花。”

完颜亮阅览了此词此景，渴望并吞江南的雄心勃然而出，如此美景，岂能独立于我朝之外，自然是要纳入囊中。于是，提笔下了那首《题临安山水》：

万里车书尽混同，江南岂有别疆封？提兵百万西湖上，立马吴山第一峰。

中国历史上，写诗词的皇帝不少，别的皇帝诗词霸气有了，但是缺乏文学艺术性，比如朱元璋；文采有了，又欠缺了霸气，如李煜父子。而完颜亮的诗词，霸气和艺术达到了完美的结合。完颜亮此诗中，显然是将自己和金国当做正统，车书一统象征国家统一，南宋在江南偏居一隅，从金国角度看来自然是“割据政权”，是要“被统一”的，所以我完颜亮要提兵百万，兵临杭州西湖。

完颜亮此人心怀大志，敢说敢干，因此他就真的提兵百万，开始了统一天下的南征之役。正隆六年（），他撕毁“绍兴和议”，发兵四路，直取南宋。初期金兵势如破竹，兵锋直指长江边的扬州，此时以宋高宗赵构为首的朝廷危如累卵。没想到此时金国的后院起火，完颜亮的堂弟完颜雍在东京辽阳称帝，宣布废黜完颜亮的帝位。这时完颜亮只能硬着头皮前进，以灭宋之余威回国才能平叛。

双方都是千钧一发，南宋方面崛起了一颗明星——儒将虞允文，在长江采石矶大败金兵，焚烧金兵战船，战争开始不利于完颜亮。此外，由于他前期颇有些荒淫无度，迁都燕京损害了一部分守旧势力的利益，迁都和南征又劳民伤财，引发士兵哗变。十一月，完颜亮被部下乱箭射伤，继而遭缢杀。

大宋之幸！完颜亮之哀！一代文豪、诗词大家、雄才皇帝完颜亮就此落幕！他死后，尸体被送回国内，世宗完颜雍废除其帝号，贬为海陵王，谥号曰“炀”，世称海陵炀王。“炀”这个谥号，最有名的两个人就是隋炀帝杨广和海陵王完颜亮。“去礼远众曰炀”，二人好像真的有数不清的共同点，比如文采飞扬，诗歌造诣极高；比如胸怀大志，气吞山河；比如残暴不仁，劳民伤财；比如发动战争，后院起火；比如部下叛变，身死人手……“炀”这个谥号，好像是文武双全、下场奇惨的帝王的专属。再后来，完颜亮又被剥夺王爵，废为庶人。一代人杰，如此下场，呜呼哀哉！

当帝王邂逅了诗词，距离真正伟大就不远啦！

当诗词拥抱了帝王，距离身死国灭就不远啦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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