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我们家世代都是玩船的,但你不能玩船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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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父亲一辈子吃定了运河。
“我们家世代都是玩船的”,父亲对我说。
自然,父亲也是“玩船的”。
父亲自小便跟着爷爷在运河的波浪里翻滚,从北方将煤炭、粮食等运送到江南地区。那时候的船还基本上采用人力摇橹,或者由纤夫拉着一路向前,“嗨,嗨,嗨哟哟,拉呀,拉呀,拉呀拉……”,纤夫们沙哑低沉的船工号子伴随着父亲的童年。
70年代,父亲买了自己的船,一条用柴油发动的船。
80年代,父亲有了自己的船队,成了“船老大”,父亲的船队有十多条驳船,他们常年运煤,由北至南,从不停息。
我就是在船上出生的,其时正是黄梅季节,也是一年中船员们最紧张忙碌的时候。大雨过后,运河的水位快速上涨,平时舒缓平静的河面即刻变得波涛汹涌,浊浪滔天,稍有不测,便会遭遇凶险。
在没有机械全靠人力的年代,人的力量同自然力量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。“前船要有胆、后船要有眼”,手疾眼快才能化险为夷。身为“船老大”的父亲甚至没时间看我一眼,他赤着上身,湿漉漉地站在甲板上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河面,伴着我响亮的哭声,父亲专注地掌控着船舵,数十条大船依次前行,河水“啪啪”地拍打着船帮。
船就是我们的家,我们的家在运河里。我们在运河里吃,在运河里喝,在运河里洗衣服、洗菜、洗碗。有亲朋好友来访,父亲就地摸条鱼,捉些虾,母亲娴熟地忙碌着,很快,香味便弥漫了整个河面。
80年代末,运河两岸的工厂越来越多,污水排放逐渐增多,运河水变得越来越污浊,运河成了“臭水河”,父亲也到了干不动的年纪。
“我们家世代都是玩船的,但你不能玩船了”,尽管我是水里泡大的,但父亲坚决不让我碰船,甚至不让我碰水,他希望我过上体面平静的生活。于是,我考上了大学,来到了古城扬州。
但我还是让他失望了,鬼使神差,几年后,我居然也成了一名“船老大”。
与父亲不同的是,我开的是一条威武气派的龙船,我成了古运河水上游览线的船员。
古运河改造后,原本黑臭的河水又恢复了清澈如初,运河两边破旧的房子也全部拆除了,沿河两岸焕然一新。
烟花三月,游人如织,我邀请父亲坐上了我的龙船,古运河扬州段是整个运河中最古老的一段,历史遗迹星列、人文景观众多。从大王庙出发,顺流而下,依次来到了东关古渡、琼花观、普哈丁墓园、康山文化园,卢氏盐商住宅、钞关……古街、古宅、古庙、古塔、古寺、古桥……和谐相生,构成了古朴典雅,恬静灵动的水乡风情,运河哺育了盐商,盐商也为扬州留下了丰厚的历史文化遗产,那一座座匠心独韵、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墙深院里,不知尘封了多少兴衰沉浮、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?临水的民居里,倚窗梳妆的少女轻轻哼唱着《茉莉花》,歌声袅娜,一如河水的清逸灵秀。
游客们兴致勃发,纷纷拍照留念,我熟练地操纵着船舵,根据游客的心理,掌控着行程的快慢,挹江门、文峰塔、高旻寺,瓜州……一幅色彩斑澜、风情万种、曼妙多姿,神韵天然的运河画图让游客们流连往返,喜不自禁,在这个天然胜境和历史画廊里,人们慢慢地看,细细地品,阅读扬州,感受运河。
父亲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,我知道,他认可了我的工作。我说,还有更好的,父亲疑惑地看着我。
中秋节前后,运河游览线增加了晚间水上游,我邀请父亲一同前行。画舫在夜色里徐徐前行,天上银河,地上运河;天上月亮,水中月亮。远处点点灯火,近处盏盏渔火,岸上霓虹闪烁,水中去光影斑驳,父亲夹杂在游客中间,满脸惊喜和陶醉,不远处,琴声优雅悦耳,歌声婉转曼妙,清风徐来,暗香盈袖,令人心旷神怡,如痴如醉,父亲赞许地看着我,“你这个船老大做得好啊,好好干!”。
结婚的时候,我曾经考虑过买城西的房子,但父亲截然反对,他说听不到运河的涛声就睡不着觉,于是我最终把房子买在了运河畔。
在运河边,我有了儿子,他同父辈们一样,也是听着运河的涛声出生的
他也喜欢“玩船”,他用纸折了很多的小船,放在运河里,微风吹拂,小船逶迤迤随波逐流。
儿子酷爱画画,他的作品获了很多奖,他的作品有一个永恒的主题:运河。春天的运河,“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”;夏天的运河,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;秋天的运河,“停车坐爱枫林晚,霜叶红于二月花”;冬天的运河,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,运河,成了儿子灵感勃发的源泉。
周末,我们一家三代漫步在运河边,初夏的运河,空气清新,舒爽宜人,河水不肥不瘦,不疾不徐,悠悠雅雅,汤汤前行。
有老妪在桥边卖栀子花,洁白的花朵,露珠凝结,香气袭人,
父亲买了几朵,喜不自禁,
“在运河里舀点水,把花养在水里面,香的不得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