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台山,你是我梦里的琼花乡

福州是花园城市，时光总想从琼花间，漏出一点蜜来，留给玉岛一点甜的诗意。

玉岛，是琼花和瓜果的故乡，来过的人都闻到了风中的蜜意。

玉岛有琼花乡似的烟台山。法国作家保罗·克洛代尔说：“这是有着玫瑰和蜜的颜色的地方……”

诗歌也这样吟唱着：“烟台山，烟台山，玉岛琼花美芬芳，桃花山，梅花坞,山婉婉径幽幽，你是我梦里的琼花乡。”烟台山脚的闽江流碧泻玉，山间桃花山、梅花坞美若翡翠，妙若流水古花源。

有一位女子说：“约你开花，你纳兰我吐艳，像诗歌一样生活和爱。”这春天把一种轻、一种慢交给了烟台山。那一树一树的天上琼花，便轻轻地、慢慢地在唐诗宋词里宿梦流芳，在玉岛上惊了历史的妩媚、诗人的多情，玉成一座梦的琼花乡、水坞边的梅坞小镇、翡翠城堡。

年，住在烟台山上的叶圣陶，黄昏里携一身诗情漫步时看到：“仓前山差不多一座花园，一条路，一丛花，一所房屋，一个车夫，都有诗意。尤其可爱的是晚阳淡淡的时候，礼拜堂里送出一声钟响，绿荫下走过几个张着花纸伞的女郎。”

年的早晨，萧乾在小说《蚕》里爱着烟台山：“江边的苍前街，当当的车铃和呱嗒儿呱嗒儿的木展声，还是那般清脆。”

民国如烟远去后，一位诗姑娘循着古人的踪迹走遍了烟台山、梅坞路、公园路……大大小小的地方，走惯了幽深曲折的山间小径，迷恋上了隐匿在翠荫间的山房、小筑。她常常一扬头就看见自己站在花儿和翠枝下。在某个微菲的转角，一道晨曦从旧墙头的草间游过，仿佛时空穿越，便有一种神秘的朦胧美使她瞬间坠入文艺梦中。她脚底的白云浮在了江面上，天空流着水。这玉岛烟台山，如何藏住它心中的玉雪，不让琼花如诗盛开？

琼花如诗盛开的烟台山究竟有多少传奇呢？如此令人魂牵梦绕。其实，它是近代世界茶港之一、福建辛亥革命的策源地、福州海洋文化的发源地、福州近代史的发祥地，晚清和民国期间是外国人在福州工作生活时的避暑胜地。世界茶叶贸易和中国茶叶生产出口历史都与烟台山密切相关。烟台山地区的历史因此极其悠久厚重。

烟台山，其实首先是一座山。按照现在地理位置看，它是福州市区南部、仓山区北部靠近闽江、仓前路旁的山脉。因朝代更替，烟台山更名多次。自古一座山的命名、更名通常和山上建筑有关。烟台山最初名称是天宁山，源于宋时山上有天宁寺而得名。明朝《闽书》记载：“天宁台，自横山南渡三桥为天宁山，山有台曰天宁台，俗名盐仓山，又名挂榜山，省会第一案也。”盐仓是明洪武年间设在天宁寺内，天宁山又称“盐仓山”，且当时是福建省第一案即第一座大山，成为金榜的挂榜处，被誉为“挂榜山”。

明嘉靖，因抗倭寇在藤山顶设烟墩报警得名“烟台山”，俗呼瓢羹山。清中叶，林则徐重修烟台山炮台，使烟台山之名再次闻名于世。郑思铨写的《藤山记》记载，靠近烟台山的闽江段，清朝时百姓称之为烟台江；晚清，外国人多数活动在仓前一带。他们出版的地图将这座山标注为“仓前山”，把附近外国人的活动区域标注为“ForeignSettlement”（外国人居留区）。新中国成立后，民间因著名的“烟台山公园”而恢复使用“烟台山”名称。

总而言之，烟台山最早叫作天宁山，但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范围和叫法，因此就有了说不完的故事，在本人的散文集《流翠烟台山》中细述了烟台山历史的来龙去脉。

不知不觉，我在烟台山一带已住了三十年，四季对着它，便觉得山如烟在云，云烟亦似山，爱之甚。天地上下一白间，不着太多笔墨，烟台山只是云墙一痕影，云底流水一线，万寿桥四十九孔，九曲溪似的巷径穿过树间，常游入我梦中。

我把烟台山代表的旧时琼花玉岛区域比作梦里琼花乡，喜欢在起伏如曲的弄巷里悠闲地随处走走、拍拍，又或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人来车往、落叶飘零、光影变幻。

每年五月是麦园路蓝花楹盛开时节。从梅坞路的翡翠长廊一路行来，过了仓山电影院，便是麦园路了。

五月花季，一枝枝、一簇簇的蓝花楹，饱满得像甜蜜蜜的果实，包裹不住的青春热烈，华丽丽地绽裂、怒放、盛开在了古道古屋间。金风乍起、蓝雨霏霏。这一木一叶的纳兰吐艳，春天微雨乍晴的诗性，悸动着误入花的歧途。紫蓝色落在你的长发上、弱肩上、白裙上，请君小心爱惜。此美景，可荣膺烟台山十景之一，美名曰“蓝花楹道”。

麦园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，东起梅坞路和塔亭路的交接处，西至进步路、对湖路。据历史记载，当年麦园顶即今鲁贻图书馆一带，六七月麦子成熟时，金黄麦田蔚为壮观。麦园顶西面，农民行走间形成一条米长的山间小路，后来不断拓宽延伸成现在的麦园路，沿路草木葱茏，有松树、橄榄树、番石榴树，还有一株树龄已年的美髯榕，冠幅多平方米，须长达十余米，令人叹为观止。

历史是一个巧妙的画手，不过百年，同样的空间变幻出另外一个世界。民国时麦园路是福州的名街，从麦园路22号到48号有14家店铺，著名的有华生隆洋服店、德兴银铺和福州第一家照相馆“庐山轩”。如今这里沿街依然是许多店铺，但老店铺中，只有德兴银铺的老房子还留存着。

我喜欢女生三三两两行走的麦园路，尤其五月蓝花楹盛开时，长长的麦园路每隔几步便有一株高大的蓝花楹树，巨大的花冠淹没了花底的人、车、小径、院子、喧嚣。

从花间望碧空，蓝色已被紫蓝渲染得若有若无。居安里两处巷口的藤与花在这个季节也忙于布展，一处的小楼外墙爬满了翠艳的藤萝，远远望去好似一个被包装好的巨大精美的生日礼物，打结的蝴蝶缎带是一朵盛开的花；另一处巷口的门廊上坐着紫媚的百年三角梅，俏皮地俯瞰街头的时光流转，仿佛随时要从墙头跳下来，却又把她的缨络裙子流苏似得垂下，挡住了巷口，挡住了荏苒，还把手臂攀在木屋窗上、红砖墙上，伸长腿斜卧着，宛若一个天真的豆蔻少女，和老银铺门前那株清秀的蓝花楹，无视尘世的庸俗、各种禁忌，诗情画意地任性盛开成一道花园。从麦园路到对湖路，蓝花楹联结成紫云，飘舞在城市的上空，翩跹的蝴蝶黯然失色。

黄昏的麦园路，霞光掠过一座小院，晚晖淡淡地投在翠叶间，那些穿着朴素的清纯女生从蓝花楹树下走过，笑容点亮了那长长久久的绿荫。忽而，一辆20路公交车闪现，飞驰而过，摇落一树的缤纷。凉风中，紫蓝花瓣、翠绿树叶华丽丽地飘落，在薄金色的光里涟漪般旋转、飞舞，落到屋檐上、窗台边沿、台阶下、地面，一朵诗语升起，一个少女长发随风飘扬。

到梦里琼花乡来，烟台山公园是不能不去的。我曾在麦园路52号的福州市文学联合会下属的《闽都文化》杂志社担任文字编辑。写字的人总是喜欢散步，我常常偷上班时间跑到乐群路去逛烟台山公园。四月我生日期间，福州的天空是最清澈最蓝的，如同林徽因的名诗《你是人间的四月天》里描述的那样：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，是燕在梁间呢喃，你是爱，是暖，是希望，你是人间的四月天！

我因此为《人间四月天》谱曲了，希望诗被唱成歌后，人间四月天会更加优美动人。我最喜欢烟台山公园门口的风景，那里有几株颜色不一的洋紫荆（羊蹄甲花），衬着乐群古道墙上的一幕巨大的绿萝藤帐，数丝翠色点亮明眸，暖风晴日逐花翩跹，落在地面，织就薄薄的一片花席，落在公园门口的老石狮子上，质若美玉。

烟台山公园建造于年，至今已半个世纪过去。人生如戏，写尽一场繁华，也需一场落花。半个世纪的萋萋日暮，烟台山公园老了，看倦了世事沧桑变化。在我们的人生里它如戏台，在戏台上它又被拟作人。它知道盛衰的全部秘密，因此像老奶奶般沉默、朴素、闲静。人却以为它荒凉了，不知它活在天然野趣中更长寿了。

在福州，想找一条幽静的路来虚度时光，我一定到烟台山公园里来，却喜欢假装漫不经心地经过这里。一场老戏正繁华上演，没有敲锣打鼓的开场，只有一次次浓妆艳抹和轻描淡写的交替。假如你认真追问谁是主角，就败给了幕后的人生导演。美，没有主角，只有感觉。

烟台山公园大门口原为梅坞路西侧的明真庵后殿。明朝仓山的“天宁晓钟”、“梅坞冬晴”闻名遐迩，冬日来此赏梅者络绎不绝。在明真庵观梅，但见明朝徐勃眼中的“十里花为市，千家玉作林。”曹学佺诗里的“身入蕊珠宫，居然占素封”。由中洲岛南端遥望梅坞，岛上亦有了“梅花道”。

许多人问梅坞之梅林毁于何时。其实并非毁于明朝倭寇。清道光年间官府学生林直赋诗《藤山梅花歌》，开头一句：“藤山十里梅花村，花开香气摇心魂。”可见清朝道光时还有梅林。而后梅林主要毁于两种原因，其一晚清梅坞开发房地产，使梅林萎缩；其二气候变化促使梅林殆尽。年华侨周先生捐资2.5万元在此公园内建梅园，植梅树，可惜不复旧观矣。望梅感悟：

生命最美的姿态是成长

春天最美的姿态是绽放

不同的人审美标准不同，因而没有唯一的美。美就无需主角，谁都可以展现个性美，所以世间的美缤纷多彩。

半个世纪后的今天，公园内古木翳然，早期种植的榕、樟、木棉、梧桐、美洲松、南洋杉等名树已长成参天大树，遮天蔽日。曾经的烟台山圆门、观梅亭、卧桥、山石流泉、水榭凉亭，恍如隔世的戏园，在苍凉萧瑟中演绎着另外一种绝世的凄美。人生如戏，写尽一场繁华，也需一场落花。在这种反映特殊生命情调的美中，勾人追忆起似水年华，我想起了本地诗人赵彦中写的《与王正游烟台山公园》：弃车信步达仓山，旖旎烟台岂等闲。花树冥迷亭屈曲，弦歌嘹亮客团栾。

我想告诉你几个久远的深情故事:

那个怀着月亮的洁白女人在窗下为林森绣婚鞋；

那个深爱胡蝶的男人住在福州的槐荫里；

那个路过林徽因的可园；

那个梦回梅坞邂逅蕊妃的闽剧始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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