琼花碎玉扎隆沟
2022/5/1 来源:不详(原文刊登于年9月3日《甘肃日报》“百花”版头条。)
今年五月初去的北山扎隆沟。天气还凉,且正下雨,山中冰雪未化,草芽儿才探头,苔藓小而黄,瀑布也瘦弱,像营养不良的小女孩,因寒冷而怯着、皴着,但眉目婉转间,仍能看出其成长之后的美貌。一直惦念着,等草长莺飞,一定再去看一眼扎隆沟里那些形态各异的瀑布。
SEP.七月最后一天的早晨九点,我们已经站在了扎隆沟自然风景区沟口。好冷呀!我迎山拾级而上,意欲追赶太阳。近几日山外正是橙色高温预警期,但山中的寒凉还是让人猝不及防。这片风景区尚未经大量的人工开发,除了已经破损的石条路和几个旧旧的亭子,不见雕琢的痕迹。
“观其势,羽衣狂舞;听其声,排箫齐鸣。”游人尚少,沟内的寂静被巨大的水声充塞。阳光刚打进右手边的树林,清亮的溪水在树林和石条路之间蜿蜒而上。转过“闻涛亭”,踩过一条窄窄的小木桥,沟里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瀑布呈纵队罗列铺排。
扎隆沟是一根银线,十多条瀑布便是这线上串着的水花飞溅的明珠。
瀑布,在地质学上叫跌水。还以为跌水是土话,却原来这才是专业术语,一点儿也不土。跌落之水,有种被动的悲壮和略微的疼痛。而扎隆沟里的这些瀑布,却是主动的、快乐的。春回雪山,冰雪消融,她们一路欢歌笑语从雪山奔腾而来,遇崖跳崖,遇坎过坎。遇到一处平静的水潭,则沉淀心事、积蓄力量,再蓄势一跳。对,我所看见的瀑布,不是跌落下来的,是跳下来的。且因跳跃姿态不同、旋转舞姿不同、起承转合不同,而得名各异。
三跌瀑布。宽七米、落差六米多的三跌水,是流经了三次山崖的断层。山不断,水如何跌?水不来,山如何秀?第一层,湍急而莽撞,是我们的青年时代;第二层,平静而稳重,是中年人的内敛与克制;第三层,水清清意浅浅,人至暮年,通透豁达。绿树藏莺莺正啼,啼叫中醒来的,正是岸上各种各样的绿草。这个季节,已经没有几朵花可寻。却也不算晚——我们是来看水中的绿、寻绿中的水。
银练瀑布。涛若银练,素车白马。万千颗银色的颗粒,从绿缎的边缘纷纷迸射而下,沿着万年巨石粗糙的表面轻盈洒落。风起处,一匹柔美洁白的银练飘了又飘,荡了又荡。又似千千万万条银色的链子被谁提在手里,轻轻地搅动着,若有若无地在你身上打了一下,又捂着嘴偷笑着,跑开了。万千颗水珠儿蒸腾出一层冷冽迷蒙的银纱,晶莹却朦胧,剔透却柔美。轻巧巧地落下,慢悠悠地汇聚。潭寒水澈,泪滴难远寄。下游,少一个会水的信使,缺一个拆信封的人。
月牙瀑布。月牙弯弯一帘水。开口处平直而开阔,中间处忽然收拢归来,把一袭冰凉的月色倾倒而下,又复原为一帘珍珠似的水波。如果我有一个女儿,她的小名一定要叫月牙儿。这是多年前的月亮下,一个年轻准妈妈的心思。为这段瀑布命名的人,一定是偷听了我的创意。月牙儿,月牙儿。确实是过于柔软,过于文艺了。“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。”这月光,最是恼人,也最是抓人心。在这泓溪水里洗洗手吧,就算是牵着这个小女儿的手,送了一程,又一程。
绿翠瀑布。有时候,直抒也不失大胆之美。“苔藓隐其内,翡翠露其外”,这么绿,这么翠,说的正是银色的水珠下怎么也掩不住的青苔呀!一个个圆圆的鲜嫩的青苔,经过山泉的浸润,绿得耀眼又润泽。翠这个字,本意即为绿色,单纯得很,却被小翠、翠花这样的名字带出了更多的味道。而前面冠上“翡”字,又一下子高贵典雅起来。实际上在古代,翡翠也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鸟,雄性谓“翡”,雌性谓“翠”。后来却被一种硬玉抢了名儿,与鸟无关了,与高昂的价格和无价的品位有关了。翡翠瀑,为我远游,去向何方?传我心意,醉在哪里?
莲花瀑布。万千朵洁白的莲花在宽八米、高七米的一块岩石间上下翻飞。水托着莲,莲傍着水,珠珠串串,洁白圆润。雪一样的莲瓣儿,重重叠叠,繁繁复复,写不尽琼楼玉宇里暗藏的心事。蜂窝似的莲蓬,仿佛青涩而满怀秘密的青春。阳光打进花蕊,金色的小心思,流泻出一寸离肠,一声“无期”。从此只愿,琼花碎玉,溅着我的衣袖,溅不着你的白发。
药水泉瀑布。扎隆沟一串明珠里最亮最耀眼的一颗。这条最大的瀑布,却是我上次没有看见的。当时雨越来越大,沟内气温急降。我在莲花瀑布那儿就被迫返回。此次到达药水泉瀑布时,正是上午十点,阳光正毫无保留地照射在这一片呈隆起状的山体上。苔藓绿得光芒四射,水练白得诗意盎然。那隆起的山体,像弥勒佛能容天下一切的大肚子,无数条水练、无数团青苔从这一个落差40米的大肚子中蓬勃地生长着、喷涌着、挥洒着。自信、坦然,还洒脱。它汇聚了所有瀑布的洁白、碧绿、断层和山的气魄、水的柔情,忽然之间,使人心胸开阔,忘却了之前所有的小儿女情怀。甘青两省,名为“药水”的泉水有许多,我所在的天祝县境外也有名为大药水、小药水的泉水。
相传,汉后将军赵充国在河湟屯兵,过北山叹其美景,遂解甲脱盔,乐而忘返,忆江南不如北山。整个北山苍翠松叠、山花烂漫、溪水潺潺,是寻幽探奇、避暑纳凉的好去处。其中以浪什当沟和扎隆沟两条沟的风景最是引人。无论是瀑布,还是跌水,都是在河流存在的时段内一种暂时性的特征,它最终会消失。我偏爱扎隆沟,钟情于它的瀑布,喜欢听瀑布跌落时那巨大的回声,听溪流如诉如歌的低吟,也喜欢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水声的间歇里唱出的歌谣。这歌谣,使寂静更静,使远方更远,使我们更加丰富,又轻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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