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罗刹海市的审美看现在的审美

蒲松龄的《聊斋志异》中有一篇《罗刹海市》，说的是主人公马骥做买卖，到了海上，被飓风吹到一个都会，那里的人以丑为美，长得越丑就越能做官，而长得好看的却不能做官，被视为妖怪。马骥长得漂亮，被视为妖怪，而他把脸面涂黑，扮成张飞模样，却得到国王的喜爱，被赐以高官厚禄。后来，他到了海市，进入龙宫，娶了龙女，回家料理家务事。那么，蒲松龄为什么要写审美颠倒的罗刹国？这种颠倒的审美有没有现实意义？由海市进入龙宫的历程象征了什么？

蒲松龄字留仙，出生在没落的地主家庭，成年后家境衰落，生活贫困。他一生热衷于功名利禄，醉心科举，除了十九岁时应童子试曾连续考中县、府、道三个第一，补博士弟子员外，以后屡受挫折，一直郁郁不得志。他一面教书，一面应考了四十年，到七十一岁时才援例出贡，补了个岁贡生，四年后便死去了。他考了一辈子，对科举考试有一定的认识，对当朝的政治制度也有一定的认识。他写作《聊斋志异》的同时对民间疾苦有了深切的体验，很多故事都是借鬼狐仙怪来说事，其实语带讥讽，话里有话。罗刹国的审美是以丑为美，似乎象征了当时官场要看人相貌的制度。做官不单单要才学出众，而且还要五官周正。就像《范进中举》中写到的“方面大耳”，要是形容猥琐，就不适合做官。传说钟馗还是书生的时候进京赶考，露宿荒野，被小鬼弄坏了面容，尽管考了第一名，也不能做官，气愤之下，撞死金殿。死后他要复仇，做了捉鬼的先锋，逮住小鬼就要吃掉。还要弄几个小鬼给他抬轿，鸣锣开道。似乎他的复仇找错了方向，应该是科举制度害了他，而不是小鬼害了他。那些孤魂野鬼大多是一些苦命人死后变成的，他们生前贫穷，死后无人收尸，就成了孤魂野鬼。钟馗被他们戏弄，却并不死心，要考试。考中了也不能做官，那么这种制度才是压抑和鄙弃人才的制度，钟馗死后应该对这种制度发起冲击，最起码也要对皇帝发起冲击，为什么不反制度，不反皇帝，反而要捉小鬼吃掉呢？因为他以一己之力不能反抗制度和皇帝，也反不动，只能去捉小鬼吃掉。而小鬼很多，他怎么都捉不干净，就只能永远捉鬼吃鬼了。钟馗堕入了自己设置的轮回圈套，当然也是封建体制之下不得不作出的选择，而起因却是因为面容被毁。

现在以面容取胜的行业很多，尤其是演艺圈的人大多要整容，不然还真的不好意思参加演出。毕竟，现在浮躁的演艺圈大多都是整了容的小鲜肉独霸荧屏，样子不好看的老戏骨也开始整容，只是为了让人们看着舒心，而演技却大大下滑，大不如前。究其实，还是资本起的作用，要获得收视率，还要迎合观众的审美取向。抛弃了“不爱红装爱武装”的审美，直接找小鲜肉扮演一些正面角色，即便是反面角色的脸也是一张漂亮的脸。虽然有些失真，但人们顾不了那么多，也没办法深究，却总是瞪着眼看是哪个明星扮演的角色，不知不觉间出戏了，没有沉浸进去，却还说演得好，其实，只是被审美错觉欺骗了。一些行业要求进入的人有身份地位，没有身份地位的只能干瞪眼。尤其是一些经常处理面子上的事的职业，会被人们想当然地认为，应该招聘好看的人，尤其是长得像电影明星的人，这部分人天生就讨人喜欢，有着天然的亲近感。于是，靠脸吃饭的职业多了起来。自媒体发达之后，长得好看的女人或者化妆化得好看的女人尤其招人喜欢，甚至可以成为大网红，短时间内聚敛很多财富。

靠脸吃饭正好验证了罗刹国的审美取向，虽然一正一反，但内在的制度是一样的。马骥经历了罗刹国，到了海市，进入龙宫，才知道龙宫的审美和陆地上的审美是一样的，和罗刹国的审美大相径庭。甚至龙宫的审美就像仙界，有珊瑚床、斗大的夜明珠、玉树琼花。龙王重视马骥的才学，封他为驸马都尉。也就是说，蒲松龄借助龙宫的描写实现了马骥科举高中的愿望，虽然没有直接参加科举考试，但马骥在龙宫给龙王写了一篇千余言的文章，深得龙王赞赏。龙王让他写文章，就像是模拟了科举考试的过场，而马骥真的写出了好文章，就算是通过了龙王的测试，成了驸马都尉。科举考试成功之后被誉为“鲤鱼跃龙门”、“一登龙门则身价百倍”，而马骥真的登了龙门，还真的通过龙王测试，被加官进爵，算是成就了一世的功名。

那个时代，人们受官本位思想影响比较大，认为一辈子做官才是最有出息的，做其他的事情都不如做官好。于是，书生们要带着功利目的读书，还要为了考试寒窗苦读，当然要保证相貌方正，要是样子萎缩，就不要参加了，以免被刁难。于是，他们刻苦攻读，希望能科举高中，获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。相对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，哪怕考十几年也不算亏本。当然，有的书生考了一辈子，却没有考中，没有做官，也没有享受优厚的俸禄。白白耽误一生，却不知道悔改。而他们最应该控诉的就是科举制度，明明可以一个月考一回，却非得弄成三年考一回，消磨很多考生的勇气和斗志，也消耗了他们美好的人生光阴。

当然，唐朝有举荐的制度，书生可以通过达官贵人举荐做官，不过要有一些写作的功底，还要有好的相貌。李白写诗投递给王公大臣，被看中后，通过举荐做官，却受不了官场的排挤，没出两年就离开长安，云游去了。李白长得像仙人，当然会获得权贵们的推崇了。到现在，很多职业仍然需要有好的相貌，而长得不好看的人也能办成那些事，只是被一些人为设置的障碍给阻挡了。或许，蒲松龄的讽刺笔触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吧，不然现在何以那么多人喜欢以相貌取人呢？他所盼望的龙宫是超现实的审美境地，似乎可以实现他考试做官的美梦，但又在龙宫，似乎并不可靠。

罗刹国和龙宫的对比，似乎可以反衬现实和理想的对比，都有局限，也都不尽如人意————其实，龙宫也是看相貌的，只不过没有罗刹国反差那么大而已。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