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诗宋词与扬州桥边红药今又生绿杨夜话

华干林/文

公元年，南宋至少有两个人载入了史册，一个是死去的秦桧，一个是刚出生的姜夔。

姜夔生于饶州鄱阳（今江西省鄱阳县），这是鄱阳湖边上一个美丽小城。父亲是进士，姜夔自幼聪慧异常。无奈父亲突然亡故，家道中落，姜夔跟着姐姐长大。但虽国难当头，命途多舛，却没有影响姜夔求学热情。他多才多艺，精通音律，其词格律严密，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，且于散文、书法、音乐，无不精善，是继苏轼之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。然而，就这么一位天才人物，在科场上却屡试不第。姜夔也看穿了，家国破亡，何以官为！于是终生以一介布衣落魄江湖，过着超凡脱俗、飘然不群，孤云野鹤般的诗酒人生。

姜夔到扬州才21岁，他是寻梦而来的。寻什么梦？晚唐诗人杜牧的扬州梦。杜牧一生风流倜傥，留下太多艳情故事，连他自己都承认“赢得青楼薄幸名”。姜夔对杜牧的欣赏溢于言表，留下的几首与扬州有关的词，几乎篇篇都提到杜牧。

尤其是这首词叫《扬州慢》：

淳熙丙申至日，予过维扬。夜雪初霁，荠麦弥望。入其城，则四顾萧条，寒水自碧，暮色渐起，戍角悲鸣。予怀怆然，感慨今昔，因自度此曲。千岩老人以为有“黍离”之悲也。

淮左名都，竹西佳处，解鞍少驻初程。

过春风十里，尽荠麦青青。自胡马窥江去后，废池乔木，犹厌言兵。

渐黄昏、清角吹寒，都在空城。

杜郎俊赏，算而今、重到须惊。

纵豆蔻词工，青楼梦好，难赋深情。

二十四桥仍在，波心荡，冷月无声。

念桥边红药，年年知为谁生？

姜夔在这首《扬州慢》中化用了杜牧的四首诗：《遣怀》，“落魄江湖载酒行，楚腰纤细掌中轻。十年一觉扬州梦，赢得青楼薄幸名。”《赠别》，“娉娉袅袅十三馀，豆蔻梢头二月初。春风十里扬州路，卷上珠帘总不如。”《扬州禅智寺》，“雨过一蝉噪，飘萧松桂秋。青苔满阶砌，白鸟故迟留。暮霭生深树，斜阳下小楼。谁知竹西路，歌吹是扬州。”《寄扬州韩绰判官》，“青山隐隐水遥遥，秋尽江南草木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，玉人何处教吹箫？”

唐代诗人灿若星云，吟咏扬州的诗人成群结队，为何姜夔只钟情杜牧？因为他本人也是一风流浪漫之人，甚至可能是活脱脱的杜牧转世。

他曾眷恋过一位不仅姿色姝丽，而且能弹奏弦乐的少女，“一点芳心休诉，琵琶解语”，两人情投意合，互为知音，颇为情爱。后来因故分离，未能结合。姜夔终生难以忘怀这段刻骨铭心的情史，对琵琶女一往情深，先后写过近二十首词来怀念她，感人至深，词中多有梅柳意象。如《江梅引》“人间离别易多时。见梅枝，忽相思。几度小窗幽梦手同携。今夜梦中无觅处，漫徘徊，寒侵被，尚未知”。

扬州芍药，汉代即已种植，至唐宋扬州芍药之名时已斐声天下，有“广陵芍药，洛阳牡丹”之称。北宋文人笔下对广陵芍药多有赞美之词。如欧阳修“琼花芍药世无伦，偶不题诗便怨人。曾向无双亭下醉，自知不负广陵春”。欧公笔下的“无双亭”至今仍静静地隐于扬州琼花观中。

辛丑暮春之日，我漫步于瘦西湖“玲珑花界”，又见芍药花开。花圃间佳人倩影，衣袂飘飘。芍药花为扬州春天最后一番花汛，故又称“殿春”。《扬州慢》有“二十四桥仍在，波心荡，冷月无声。念桥边红药，年年知为谁生？”

吾反其意而用之，作五律一首以记之：

才见琼花秀，

又逢芍药红。

霓裳飘倩影，

金带舞仙踪。

既赏太真醉，

更夸飞燕容。

月明桥有意，

惜别一春风。

#姜夔#