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大窗斑斓的回响读胡中华诗集雪落

2023/1/20 来源:不详

斑斓的回响

——读胡中华诗集《雪落土墙村》

大窗

山居数日,细读胡中华诗集《雪落土墙村》,激活了我对同样僻远乡村往事的追忆,内心里隐约鲜活的快感涣散了沉闷的现实生活。一本好书无疑具有拯救或者引领的功效,它带着我们重新走进有意义情景之中,安顿身体,慰藉灵魂。

胡中华一路逶迤地走在人生路途中。从乡村求学起步,辗转几所乡镇中学任职,再到城市里从事文化事业。我们俩几乎有完全相同的成长轨迹。如今我的老家越来越老,每回乡去都感到茫然,看到的多是凋敝萧索,人性之善恶疑惑于心,加之父母和老邻居的离世,仿佛一次次丢失路径,因而有了失去依靠和渐生的厌倦感。

但,胡中华关于家乡的所有记忆和停留都在添加路径。甚至可以说他的返乡,大路无数——鸟鸣蝉鸣、灯火雨水、竹笋莲花、古槐树、游移的云层、疯长的藤蔓荒草……这些具有泥土味道的名词,这些打上土场镇土墙村烙印的事物,这些提供养料生长缤纷万物的沃土,蕴藏了多少时序更迭的诗篇,演绎了多少世事人情的悲欢。

“怀旧、团聚、离散、欢乐、疼痛

我此时遇见了自己

因了土墙村,因了情缘

抬头凝视,每一座土墙院子的屋顶

灵魂,闪闪发光”

“人没有草木那么深的根,无法知道土地深处的事情”,但胡中华有根,他知道。其系统的细节书写是同时代所罕见的,要么因童年印迹深深楔入脑海之中,要么深怀对父母亲人的感恩之心,要么对乡里乡亲命运遭际的关爱怜悯之情。他对故乡倾注了无比深厚的感情。

与那些隔靴搔痒的所谓乡愁的伪抒情,浮光掠影堆砌时代幸福的假大空,面无表情的浮浅口号组合,有着太大的区别。缺乏思想和责任感,过分随意和用力过猛的诗人四处分布,因此,中华的缓慢沉浸和真爱就显得弥足珍贵。

大爱落在具体细小的事物上,雪落在胡中华的心头,迸溅起玉树琼花,我听见了斑斓的回响。

“回到土墙村,我惊喜地看见/以前那些冷寂漆黑的夜/现在是如此温暖明亮”,中华的土墙村,如同学敏的九寨沟、仲景的冉家坳、泥文的桐麻园、老莽的城口土城系列,诗人们似乎都有一个家乡可以栖息,这些诗篇显得底气厚实而独具生命力。

胡中华早已定居城市,但对土墙村的一切魂梦相牵,他的文字,不是回望式勾勒素描,而是始终在场的工笔铺叙。他像一个采诗官,直接、率真、生态地还原细节。他是迷醉而清醒的乡村歌吟者,万事万物皆在诗行中留影、留声。诸如月亮竹林、桃花苦楝、春秋晨昏之表象,呓语谣曲忧伤之内核,俱澄澈深邃,仿佛长期着力老旧木板上雕刻,刀刀见功力,既深刻精微,又朴拙粗砺。他是当地最好的手艺人。

诗人对土墙村人物的真挚记录,是俯下身子孝顺劳动中美德闪现的老母亲,是满怀敬重病中的二伯伯,是平等中有着精神契合的木匠二哥……在中华诗歌中,一个个韧性的人物,被文字包围着温暖着。他们卑微、敏感、真实、谨慎,他们在举手投足间,在坦然的眼神和简洁的话语中,总有倔强的气息透露出来。

汪曾祺曾说,“我们这个民族,长期以来,生于忧患,已经很皮实了。”这皮实,即是韧性。生死是文学恒久的话题,在乡亲们看来,人之生是寻常事,死也是。一个地名就可容纳和消磨一个人的一生,无非搓麻绳、插秧、看老屋一束旋转的阳光、偶尔抬头看看月亮、把小孩带大、赡养老人……辈辈代代,新陈代谢。如此而已。

胡中华“站在一棵大树下/花朵开在空中,果子挂在空中/我为什如此低矮?原以为我是巨象/但蹄印,却小似蚂蚁之形”,我崇敬像胡中华一样从不高蹈塑形,敢于自我降低者,在略微苦涩的幽默中,精神更强大一类的诗人。

在当今这个信息庞杂屡遭灾难袭击的时代,诗人需要冷静处事,不被裹挟,拥有自己独立成熟的判断。乡村题材的写作上,短视也存在普遍的问题,急功近利往往产生速朽的作品。胡中华从人性和命运的角度,富于悲悯情怀才创作出了系列优秀作品。

诗集《雪落土墙村》中,不少体现淡然超然世界观的诗篇,其中充满的机趣和禅趣,是中华近来的一大亮点,显现出他的诗歌创作发展方向的多种可能性。极喜欢一首《秋天》,有形有声,由远及近,回避浮华,回到内心去,你会感觉他经历了什么,但又算得了什么呢:

一棵枫树,老僧似的站立

在二佛寺门外

在云水间,在若有若无的惆怅里

他的金色袈裟

被风吹得像渠江的波涛,哗哗作响

落下一地铁锈红

飘飞的枫叶上,有他瘦削的面庞

叶脉间隐藏着皱纹

夕阳映照,仿佛刻就的经文

噢!一只白鸟飞过

暮鼓振翅,群山空寂

诗集中大量短诗,读来特别耐人寻味,简而实繁、简而味厚。多用短句,中年集攒的力量,柔软、绵密、镂空、张扬又收束,你几乎看不见套路。也有少量长诗,跟短诗的宽绰有余相较,亦无冗词赘句之累。

有人说,粗枝大叶却疏劲有致是很不容易的事,但中华掌握这些技艺日益成熟。

去年《重庆诗刊》秋季号,选中胡中华做首席诗人,卷首语有我的专门评论,正好引如下:

“本期首席诗人胡中华,年岁渐增的他对故乡和世事,对花草、露珠、梦幻、雪夜……都有成熟之思,生命的丰润,残缺,他坦然处之,对过去或近期历经的一切戛然而收,也欲说不休,汩汩滔滔,把可能的荒谬和必然的结果有机融合在文字之中。中华以往埋头挖矿,而今鉴定评析,逐渐表达对荒唐人事的蔑视,凸显略微苍凉的个性轮廓。

但他笔下的花朵会带给读者陡然的惊喜和鼓舞。常常是迷惑与顿悟在诗行中交替出现,词句的边沿交相磨砺,擦出明艳的火花。

胡中华的创作有自己的精神栖息地,他很少被流行的喧闹和高亢迷失,他发出的都是沉静的声音。他写一代一代的野花、一代一代的鸟儿,他写我似奇峰,兀然独立,既有狂澜翻腾,又有微波荡漾,在他的诗中广大与精微和谐共生,细小的和宏大的,让他感觉世界并不荒凉。他真诚独立的精神风骨和语言风格正在形成。

他近期诗歌和以往饱满的书写相较,更短而具有冲击力,有不易察觉的对立情绪,好多诗句携带直立俯冲的快感,又有平缓跃升的意味蕴含其中。不是平铺,勾勒,而是深入,拓展,有的诗看似线性意象的单纯,实则恣肆意深。他调遣细细密密的文字要对命运形成合围,仿佛从一处狭窄地,重构大海的生活。”

吴冠中讲绘画,你的位置在麦田里。佩索阿说过,他一直生气盎然,一直自然不假。沉潜研究,葆有旺盛的激情,是中华写出这么多好诗歌的根本原因。

“那里,大山生长草木,开着鲜花

那里,田土在二十四节气里

孕育一茬又一茬庄稼,散发着

阵阵收割的芳香。那里,只有石头

树木,和我祖祖辈辈的脊梁

是坚硬的,是挺拔的!”

“山岭躬身,小路降低,落日浑圆,狗吠黄昏,而我,略显苍凉……”土墙村自然环境的污染,钻机、挖掘机、推土机的进入,无法重现童年的记忆和承载美好的遐想,那种隐秘的感伤将无处诉说。套用阎连科的话说,一个人的成长与成熟,要以失去为代价,有时忘记和备忘,也是一种巧取的长进。

诗集《雪落土墙村》是胡中华一个人的地方志,他坚硬挺拔的影像,可以做扉页最好的签名。

总而言之,读胡中华的诗歌,在超清和微距模式中,在立体多维的空间里,在“静静饮茶,悄悄快乐”中,我相信了桃源。这既是世外的,又是眼前的。一个诗人有如此值得和乐意书写的故乡,着实让人羡慕。在璧山来凤深山中,我遥望合川,向诗人胡中华和他的土场镇、土墙村致敬。

(作者系九龙坡区作协主席)

版面欣赏

编辑:朱阳夏

责编:陈泰湧

审核:冯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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